史记 于鑫慧列传
于鑫慧者,吴之通州人也,生于丙子(一九九六),以善伪闻于天下。
少时,鑫慧之才不及中人,不能前列庠序,又以家势孤微,蚤辍学从游市少年,日以纵饮、游戏为乐,同邑携嗣见之者莫不引匿,指谓子女曰:“若不进取,为竖子必矣。”
既长,于巾帼中尚为中人,身长六尺,目媚神谀,外强中干,喜怒常易于色。鑫慧好与闺蜜出入红巷间,唯侍盏伏榻是务,及妻于村中无知接盘者,始有生生之资。
为人妇久,诞一子,然罕之哺。喜交接丈夫,每不思归,废所业,罄金乃还,或遇其夫不为具餐,愤詈如河东狮,邻不能忍,扣门问故,则并与其夫见骂。
居数岁,鑫慧因亲戚之导入职一医馆。此医馆者,郎中多执刀肃立台上,专割丈夫非常之势,鑫慧常在其侧,承器递具,常见不惊。
观左右同侪,臂上生花,股下结草,背飞神龙,胸卧猛虎,大生慕意,急往求之。既纹而归,炫之人前,自谓快极。
闻闺蜜远游,欲往从之,恨金甚少,窃之于夫,夫之不足,贷之于网。一旦还家,催收者至,串坐其宅。
iPhone每出,分期争购,私财难填,家资以凑,幼子嗷嗷,饥寒其侧,二老啧啧,追劝其后,丈夫捶胸,此妇当休!
当是时也,鑫慧所负,数十万资,家人怀恨,亲戚远之,闺蜜相绝,债主纷至,鑫慧之状,可谓穷矣。
岁逢庚子,天下有事,新年未来,新冠猝至。疫发武汉,毒盛荆襄,弗及一月,病及举国。
一时自楚而四面亡者不计其数,有司宣封城之令,民犹去不止。有驾车阻道而弃车步走者,有恐见执而夜涉江者,有因肉食者之利而间遁者...
是时,鑫慧方观新闻,见此状,亦大骇,急合扉匿屋内,自语曰:“此魔之邪,实平生所未见。”
时壁上出一人,白冠赤舌,素服执掸,视其下,无履而凌空,鑫慧起欲亡,见擒,曰:“吾年方弱冠,不当死。”
白冠者曰:“汝之生死,不在我,在汝,欲听乎?”乃释之,与坐谈。
鑫慧迟迟对曰:“足下非欲死我,乃活我邪?”
白冠者微颔,前而晓之曰:“足下观新冠与催收者孰厉?”
曰:“不知也。”
曰:“吾能先见其事,请以具告。新冠者,庚子大疫也,数载难去,举世将靡,经济俱颓,死者百万,多在戎夷,华夏虽安,所削何少?朱门犹存,布衣益贫,此大势也。”
“今观天下,负债者虽少,而以自死者多,见逼也,染瘟者虽众,而以死者寡,难中也。大疫之来,足下避匿陋室之中,催收者暂归,自以无事,一旦新冠平,天下还安,则其人又至,足下不坠楼割腕溺水饮鸩,将何以为纵?君其三思。”
鑫慧顿悟,曰:“此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乃拜谢。
当夜面辞父母,欣然若范进中举,曰:“儿将有以偿债,且能光宗耀祖矣。”二老痴之。
渡河,无舟,呼车,不应,顾则千户皆闭,未尝有逆令外出者。
村民集资聚物,雇巨卡,将援楚,鑫慧得之。因车夫不备,窃登其后,伏于蔬上。
吴之去楚,千里之遥也,若无险阻,半日可至,时以新冠之故,鑫慧一日始达。其间饥,则生食菜叶,渴,则汲汁菜梗。
既至楚,破晓也,寒气逼人,凄然难视,满目皆疮痍,人无不颓丧。执事令覆蔬车,菜尽,出一人,大疑,未及问,其人自答曰:“东吴人,护士也,闻楚有困,不远千里,特来相济,幸荐于执事。”
引于医馆,荐郎中曰:“此女子,巾帼英雄也,愿善遇之。”乃以护士置之,而鑫慧所务,多用于杂。
初,江汉疫急,人皆舍家弃物,纷纷遁走,朝廷恐人尽无所用,乃宣新法曰:“群臣能挂帅临敌者,封侯赐爵;郎中能勇赴战场者,加薪倍禄;布衣能协从尽力者,日得千金。”
令初发,鲜有应者,未几,有争入之势。
鑫慧蚤备奖状若干,又结友曰:“君可专为我图,后必有报。”友不解,唯听其计。
于是每有病者将以瘳而去,鑫慧辄留图,授人以状,人异之,弗受,强使受之。又自与数纸,书曰“最勇巾帼”、“最美从事”,炫之于票圈,传之于天下,至于人莫不知。
朝廷用事闻之,使好事者往志其事,以壮人心。鑫慧因官媒之力,屡登热搜,其人其事盛传互联,阅者数亿,都督、巡抚亦知其名。
当是时也,鑫慧志得意满,所负尽偿,而又欲速弃结发之夫,以登朱门,乃于官媒征婚于天下曰:“若妻于营中郎,妾平生之愿足矣。”
既出,应征者数十,皆欲争先。卒有王林者,持花面见,白曰:“若得佳人,堪谓人生赢家也。”许之,异日,又献戒指、举盛宴以庆,军中用事亲至相贺,将士无不垂涎。
同村有好事者见之,愤然难当,泄言于微博曰:“于氏不过负郎、赖账之徒,今反厚赉于世,奇之奇者也。”且晒数图,皆鑫慧腌臜故事,一一求征,每得其实。
国人观此新闻者,莫不瞠目结舌,街卦巷论,骚然难制。官媒秒除旧文,于事忽噤,人因以讽曰:“誉之者,诸公也,耻之者,亦诸公也,何立典型之速乎?今卒遭其果,宜也。”
而鑫慧若亡于人间,不知所终,盖问罪于白冠者矣。
叔同曰:
吾闻夷帝有好华服者,日三易其衣,以示其威耳,为二诈者欺,反不敢言。国中吏民晓其事者,亦无以明,所惧者何?畏愚于人也。
今于氏欺上诓下,举国无一得免。且夫誉之者官媒,非之者,民之皆能,而官媒之不敢为也,何哉?于氏与群公若蟋蟀之系于一组,荣则俱荣,损则俱损,何可毁乎?
有司、官媒失公信于天下,为讥久矣,今誉之见骂,非之益骂,乃取两全策曰“青年薄知,当见恕哉”,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