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队指挥员请示提前出击,粟裕:不行!又请示陈毅:听粟裕的

1947年2月5日,华野发电报给中央,提供了三个可供选择的方案,而大家又一致倾向于第三方案,故在电报中着重说明了执行第三方案的好处。

第三方案是:"如南线之敌仍不北进,或北进时不便消灭,则除以一个纵队留临沂地区与敌纠缠外,其馀主力急行北上,彻底解决北线之敌,平毁胶济线,威胁济南,以吸引南线敌人进入临沂以北山区或增援胶济线,尔后再举全力反攻,各个歼灭。如执行此第三方案,至少可以彻底解决北线敌人,利于我今后全力向南;如临沂敌人继续北进,更便于对敌歼灭。"

2月6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复电,完全同意第三方案,认为"这可使我完全立于主动地位,使蒋介石完全陷入被动"。并指示:"总之,先打弱敌,后打强敌,力争主动,避免被动。"于是乎,南线的华东野战军在原地抓紧整训,对外表现出坚决在南线作战,誓死保卫临沂的态势。而且,北线的渤海地区部队也已停止攻击,以使李仙洲集团放手南进,就等他率部占领莱芜、新泰、博山一线后,我军全部主力,就可秘密北移,将其全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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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再好的方案,如执行不当,必然前功尽弃。于是,粟裕立即展开紧张繁重的战前准备和战役组织工作。在他的面前摆着一系列错综复杂的问题。

  • 首先,部队指战员对大踏步远距离北上没有思想准备,为了隐蔽作战意图,一时还不能对基层干部、战士讲明作战计划,必然会产生许多疑虑。必须充分发挥政治思想工作的保证作用,使广大指战员进一步树立大踏步进退的运动战思想。
  • 其次,准备必要时放弃临沂,何时放弃却大有讲究,早了暴露作战意图,晚了失去战机,必须恰到好处,要掌握在华野主力已在北线抓住李仙洲集团又尚未下手之际。
  • 第三,沂蒙山区只有几条主要通道,而且山高路险,崎岖难行,几十万大军同时北上,要解决许多难以预料的问题,必须及时协调好各支部队的行动。
  • 第四,60多万支前民工掉头北进,已经运到临沂地区的亿万斤粮草、弹药和其他作战物资亦需及时转运北线,这也必须进行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和组织工作。
  • 第五,最关键、最要紧的是隐蔽作战意图,造成敌人错觉,打乱敌人部署,创造有利战机,迅速抓住李仙洲集团。

为了迷惑与调动敌人,确实费了一番心思,采取了一系列"示形于南,歼敌于北"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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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示南征之形。为了在政治上造成有利影响,军事上隐蔽北上歼敌的意图,拟在撤出临沂之前,给南线之敌一个打击。2月6日,命令第二纵队发起讨伐郝鹏举叛军的战斗。郝鹏举是个见风使舵、反复无常的政客、小人,原系国民党收编的伪军,1946年在我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争取下起义,正如陈毅所说:"教尔作人不作人,教尔不苟竟狗苟"。1947年1月又叛变投蒋,在鲁南会战中担负侧翼掩护任务。第二纵队动作神速,经一昼夜激战歼郝叛军总部和两个师,生擒郝鹏举。

决战之形。主力部队协同地方武装,在临沂及其以南地区构筑三道防线,摆出决战的架势。粟裕要求,要大造声势,而且声势愈大愈好,以迎合敌人企图在临沂同我军决战的心理。主力部队北上后,留下两个纵队于临沂以南地区,由参谋长陈士渠指挥,伪装成全军模样,在南面采宽大的正面防御,且战且退,节节抗击敌人。

失利之形。主动放弃临沂,使敌人产生我军连战疲惫、不堪再战的错觉。

西进之形。组织地方武装,在运河上架设浮桥,在黄河边筹集渡船。粟裕说,这样一来,即使敌人发现我军离开了临沂地区,也会认为,我军为避免北线李仙洲集团南下的迎头痛击,只能西去,与晋冀鲁豫野战军会合,以图东山再起。从而难以辨明我军北上歼敌的作战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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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以诈立"。示形用诈,乃用兵常法,在于运用之妙也!粟裕此次用诈,就非常之妙,因他诈得合理、可信。诈得合理,从现象上看,它完全符合当时战场上的"实际情况",而且只能是这样一种发展趋势。诈得可信,它又完全符合敌人的心理状态。国民党军依恃优势兵力,竭力谋求在临沂地区与华东野战军主力决战;又过低地估计华东野战军的力量,认为华野"伤亡过大,不堪再战",预料华东野战军不败即退。华东野战军又确实摆出决战的态势,而且,步步抵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放弃临沂,向西逃去,企图与刘邓会合。

君不知,此时此刻,粟裕已率华东野战军全部主力,隐蔽北上,抓住李仙洲集团,实施北线歼敌的作战计划了。

国民党军果然中计。蒋介石、陈诚洋洋得意,被手下的将领们为邀功请赏而频发的"空前大胜"之捷报所陶醉,判断"华东共军伤亡惨重,无力与国军决战,企图西渡运河与刘邓会师"。国民党的《戡乱战史》中说:"在华东野战军主力向北作战略转移时,我们一时竟不知匪军主力所在。及至判明其企图与行动时,我南进兵团(李仙洲集团)已被各别包围于古马陵道中。"马陵古道,即孙膑减灶诱敌、智歼庞涓的古战场,此乃著名战役,称马陵之战。马陵古道,应该在鄄城、范县之间,并不在莱芜。史料中虽未能准确指出马陵古道的具体方位,却道出了,历史常常发生惊人雷同的事实,而今蒋军重蹈了骄傲自负的庞涓之覆辙就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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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9日,在莱芜、新泰地区进行敌前侦察的华东野战军侦察科长严振衡(1923—1996)江苏扬州人。1939年参加新四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第三野战军团长、师参谋长。新中国成立后曾任装甲兵副参谋长、参谋长。,同华东军区派到桂系第四十六军的杨思德(化名李一明,公开身份是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的秘书)相遇,获得了北线蒋军作战部署的最新情报: 第四十六军为前锋,2月8日占领新泰城;李仙洲率第七十三军的第十五师、第九十三师和第十二军新编第三十六师居中,位于新泰以北的颜庄地区;第十二军主力两个师任后卫,位于莱芜城和城北的吐丝口镇。从地图上看,这个阵势好像是从胶济线倒垂下来的一串葡萄,是北上歼敌的极好目标。莱芜、新泰地区是沂蒙山区的老根据地,群众条件好,是歼敌的好战场。

粟裕和陈毅一起听了严振衡的详细汇报。粟裕沉思片刻后说:"桂系想保存实力,王耀武偏要四十六军打头阵,把嫡系七十三军放在中间,让原东北军第十二军殿后。我们可以充分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予以各个击破。在南线情况不明或对我军有利时,四十六军可能不会积极行动;如果南线敌人得手,那就不一定了。"他转身对陈毅说:"陈军长,是否可以让李一明告诉韩练成,我们有把握粉碎蒋军的南北夹击,要韩练成千万持重。为了不致打错,四十六军有什么行动,李仙洲集团部署有什么变化,请韩随时派李、刘(刘贯一,化名刘质彬,也是华东军区派往四十六军的秘密工作人员,公开身份是韩练成的高级情报员)两同志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根据原来的计划,迅速切断四十六军与七十三军的联系,首先全歼李仙洲集团总部和七十三军、十二军,乘胜攻占胶济线,或视情况各个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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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陈毅说着又转身交代:"让李一明告诉韩练成: 我们将粉碎蒋介石的这次进攻,请他等我们的捷报吧。我们打李仙洲集团时,将不打四十六军,但一定要把部署和行动事先告诉我们,免得打错。特别不要同七十三军搞在一起,否则会玉石俱焚。如果四十六军同七十三军搞在一起了,就要劝韩练成放下武器,我们保证他们的安全。"

2月10日,华东野战军发出北线作战的行军命令,指令南线的一、四、六、七纵队和北线的八、九、十纵队向莱芜隐蔽开进。为了迟滞南北两线敌军的行动,给我军主力北上开进争取充裕的时间,又在南线巧布疑兵: 一是指令第七纵队第十九旅一个团在陇海线阻击北进的整编第七十四师;二是指令鲁中军区部队阻击由莱芜南下的第四十六军。

粟裕把第十九旅副旅长张铚秀找来,当面交代任务,粟裕说:"这个任务很重要,必须由你亲自率本旅一个主力团和华野特务团,直接受华野司令部指挥,在沭阳地区阻击整编第七十四师,不让其越过陇海路北进。"

鲁中军区第二军分区司令员封振武封振武(1904—1997)山东泰安人。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八路军鲁中军三分区司令员,山东省公安厅副厅长兼武警部队总队长和省公安总队队长、党委书记。奉命来到华野司令部,粟裕要求他率领三个团,阻击敌第四十六军五到七天,不让其迅速占领蒙阴,并问他有没有信心。

封振武面露难色,迟疑未答,求助地看着陈毅。他想: 我这三个团是刚刚组建的,武器装备又差,还没打过大仗,怎么能抗击现代化装备的四十六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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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振武!"

"在!"

"听说你喜欢京戏?"陈毅问。

"是的。"

"人家诸葛亮,当年大摆空城计,只带了两个老兵,一个琴童,就能迷惑阻挡了拥有数十万重兵的司马懿。你封司令有三个团,七千多人呐!还不能与敌人周旋一番吗?到底怎么办?听502的吧。"

粟裕把封振武带到地图前,具体介绍了敌我双方的情况,我军此次作战总的部署。然后说:"这次给你们的任务是很艰巨,但也有很多有利条件,争取抗击五到七天,应该不成问题。首先,这个部队与他们的上级有矛盾,对进犯蒙阴不甚积极,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际。另外,你们可以打出主力部队的番号,虚张声势,迷惑他们。陈军长不是叫你们唱空城计吗?就是要造成敌人的错觉。就在我们这个战场,古时候不是有个孙膑战庞涓的故事吗?孙膑用每天减灶的办法诱使庞涓上当。你这次不妨来一个增灶计,使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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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呀,粟,粟502,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昨晚一夜没睡着觉。"

"怎么,现在晚了吗?"

"不晚,不晚!"封振武一溜烟跑掉了,居然忘了敬礼。

封振武的聪明才智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他施用"增灶示强"之计,打出三个主力部队的番号,机智巧妙地与敌人周旋,每到一个宿营地,特地多搭一些草铺,多砌一些锅灶,空铺也让战士在上面滚一滚,空灶也要烧把火,转移时也不予拆除。敌人不知虚实,处处小心翼翼,步步行动缓慢。经过一周多的战斗,硬是把敌人阻挡在蒙阴以北30多里的地方,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南线主力部队奉命分三路向北急进,不顾山高路险,不怕风雪交加,一个个奋勇向前。每天从"日落村"出发,到"天亮庄"宿营。同部队一起行进的,还有几十万支前民工。从临沂到蒙阴150多公里的地区内,车水马龙,人流滚滚,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好一派人民战争的壮观画卷。

第六纵队刚刚正式复职的司令王必成,与政委江渭清并辔而行,看到此情此景,江渭清兴奋地说:"陈、粟会合,相得益彰,挥军自如,连战皆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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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把胜利从苏中带到了宿北,又从宿北带到了鲁南,这一次鲁中决战,我们胜券在握。"

"希望陈粟不要分开,一直率领我们打胜仗。"

"那当然好喏。"

在这次北进的征途上,兵力之强大,气势之雄伟,真是前所未有,令王必成脸上也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2月15日,华东野战军主动放弃临沂,与此同时,下达了围歼北线之敌的作战预令。

国民党军占领了临沂一座空城,报纸上却无中生有地大肆吹嘘"歼灭共军14个旅",又从空中侦察到华野部队正在向西运动,在运河架桥。蒋介石信以为真,一阵狂欢之后,作出了"华野全面退却,已无力与国军作战,欲与刘邓会合"的错误判断。陈诚自鸣得意,大吹大擂:"鲁中决战空前大胜,山东之大局指日可定"。真可谓大言不惭,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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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国民党军的将领中,并非全是酒囊饭袋,昏庸无能之辈。坐镇济南的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就是一个杰出人物。当他侦知华东野战军主力向北运动,而南线蒋军未经激战、未付出重大代价就轻轻松松地占领临沂,便判断华东野战军有诈,是在改变作战方向,有包围李仙洲集团的企图,于是立即自行命令李仙洲所部全线后撤,同时发电报给陈诚要求"准予机动作战"之权。

此举却激怒了陈诚与蒋介石,陈诚和蒋介石先后回电与写信给王耀武: 陈、蒋坚持认为"共军主力已被击溃,有过黄河避战企图","已败之师,无足顾虑",严令王必须重占莱芜、新泰,"恢复先前态势",实行南北夹击,歼灭华野主力于沂蒙山区,并警告王不得擅自撤退,"切勿失此良机"。

王耀武无可奈何,只得命令第四十六军重占新泰,第七十三军率一个师折返颜庄。不过他还是打了折扣,命令其他部队原地不动。后来,王耀武确实查明华野主力正在北上,确有攻歼新泰、莱芜蒋军之态势,就不顾上峰一再严令: 南进!南进!而是急令新泰、颜庄部队星夜北撤!

由于蒋、陈与王耀武对华东野战军行动意图判断不同,在作战指导上发生了严重分歧,因而引起了北线敌情的多次变化,李仙洲集团六七万人忽而北缩,忽而南伸,调动频繁,较大的变动就达四次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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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许洞说:"用兵之术,知变为大。"粟裕始终密切注视着敌军的动向,敌变我变,因势利导,及时适当地调整作战部署。然而,变中有变,鉴于北线敌军态势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因此,他始终坚持原定歼击李仙洲集团的作战方案,并且加快了战役合围的部署。在作战指导上,坚持变中有不变的辩证法,从容应对,准确无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古今中外,无人可比!

北线蒋军突然后撤,在华野主动撤出临沂后,北线敌情的第一次大的变化,而且是最大的一次变化。当时许多指挥员担心敌人溜掉,有些纵队指挥员向粟裕建议: 提前出击,认为这样即使不能全部抓住敌人,至少可以切掉敌军的"尾巴"。

粟裕微微一笑,答复是两个字:"不行!"

有些对粟裕还不甚了解的人,认为粟裕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不好说话。便直接打电话给陈毅,建议提前出击。

"请示过502了吗?"陈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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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示过了,他不同意。"

"既然他不同意,就不要提前出击了吧。"

"陈司令员,现在只有你能改变战局,变白辛苦一场为打一个胜仗!陈司令,下决心吧!"

"毛主席、党中央三令五申,明确命令,整个华东战场的战役指挥由粟裕同志负责!同志哥,你是在逼着我陈毅跟你一起犯错误,犯大错误!"陈毅生气地挂了电话。

其实,这些将领们提此建议之前,粟裕就针对敌情变化,已经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了。粟裕认为,我军主力部队尚未全部到达指定地域,还不能达成合围,仓促发起战役,无取胜把握,并且可能赶跑敌人。相反,如果继续隐蔽集结兵力,不过早惊动敌人,就可能使敌人若明若暗,举棋不定。即使敌人不再南来,我们待主力全部到齐后突然发起攻击,至少可以在胶济路抓住敌人。因此,他毫不动摇地坚持原定决心,没有采纳一些纵队司令们提前出击的建议。战后,粟裕说:"幸亏没有同意提前出击的建议,否则,部队一伸出去,这五万多敌人就很难歼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