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朝作战,8个郡不见一栋完整民房,战士:等于上3个月政治课
师里开完会后,吴成德冒雨赶到了五三八团。
时值冬末春初,遍野冰融雪化、道路泥泞,徒步行军的战士们身上背满了粮弹,驮炮载物的骡马跌跌撞撞行进着。
五三八团的宿营地在一片栗树林里,团长庞克昌下部队了,战士们正在抓紧时间休息,他们有的几个人撑起一块雨布避雨,有的干脆坐在泥水里。有几个困极了的战士,竟互相用背包绳子把身体捆在树干上睡觉,吴成德不由心头一紧。在千里大行军中,每个战士身上带的枪支、弹药和半个月的口粮,负荷至少在40公斤以上,1400里路必须在14天内走完,而且是白天休息晚上行军。在行军路上,美军飞机又不断封锁轰炸,为了提高行进速度,许多干部在几公里外就带领部队跑步通过封锁区,往往一跑就是十几公里,不少干部和战士体力不支掉了队,有的还累得大口大口地吐血。多好的战士呀,部队一把雪水、一把炒面,要在14天内经过8个县,赶近1400里的路,其艰难困苦的情况超过了国内战争时任何一次行军,但他们很少有叫苦叫累的。
吴成德好不容易才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团政委赵佐端,他正和政治处主任张启研究行军路上"评功记好"的活动办法。
曾在六十军直工科担任过多年科长的赵佐端在成都解放后被任命为川西军区空军警卫团的政委,六十军奉命北上到国防机动位置集结前才被调到五三八团任政委。他长期在军直机关工作,没有到战斗部队去的机会,这次能够出国参战,他高兴了好一阵子。他从曾任一八〇师师长邓任俊口中得知该师虽然没有主力一七九师资格老,但同样是在战斗中摔打磨练成长起来的部队,在解放战争中它有"仗打得多,干部牺牲得多,毙俘敌人多"的光荣历史。但是全团自太原战役打到四川后,老战士所剩不多,很多连队补充的人员中60%都是解放战士,他深感自己肩上的重压。见到吴成德,他心里热乎乎的:"吴主任,我和张主任正在商量怎样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在行军中决不拉全师的后腿。"
"战士们很苦啊!"吴成德声音很低。
"部队连续行军,许多同志双脚打满了血泡,部分新战士还产生了恐惧心理,他们怕背的重、怕掉队、怕敌机轰炸。"
"你们准备怎样解决?"
"我们除了'评功记好'的方法外,全团的党员干部都争着替新战士扛枪背背包,营团干部的马都让病号骑和驮背包,连排干部还在行军中和宿营地与战士逐个谈心,现在战士们尽管很累,但士气很高。"
"好,这就是办法。"吴成德高兴的说。
"吴主任,"赵佐端看着吴成德清瘦的脸庞说∶"你要注意自己的胃,小心再犯病。"
"没事,工作一忙就好了。"
"全师都靠你们了。"赵佐端将一小瓶从东北买到的维生素塞到吴成德手里。
吴成德视察了五三八团,在工作和生活中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对只说漂亮话不干实事或吹牛拍马的人特别反感。入朝前,宣传队里人人都写了决心书,订了立功计划,甚至不少人还写了入党申请书,而且还有人把林模丛作为他们帮助和教育的立功目标。林模丛特别不服气,他什么都没写,而是暗下决心,要同这些写了决心书的人比赛。行军中他多背干粮,把多馀的手榴弹全背上,一次就背了12颗,加上衣物背包和乐器以及分配队里保管的子弹等等,负重已超过百斤,也超过了他的体重。虽然人的力气是狠的,但林模丛默默忍受着双肩欲裂的极大痛苦,咬着牙走路,紧紧撵着几个把他当作帮教和立功目标的人。1400里的行军中从不要任何人帮助,不仅熬过了艰苦,锻炼了自己,还把几个爱吹牛的战士撵垮了。在行军途中,他就被评上了模范。
部队经过的8个郡没有见到一栋完整的民房,战士们亲眼看到朝鲜民族遭受的苦难后,不少人说:"到朝鲜走一趟就等于上了3个月的政治课,抗美援朝的道理就全明白了。"师里的《行军快报》上,期期都登满了战士们的请战书。
经过14天的艰苦行军,一八〇师和六十军的兄弟部队一起,终于在4月7日按时到达了集结地伊川郡。
部队到达伊川郡后,"失踪"的唐小军回到了部队。原来15岁的唐小军害怕美国飞机轰炸而私自跑到团高射机枪连,他知道高射机枪是专门用来打飞机的,所以与高机连一起行军要更安全一些。连长李开全看到他年小体弱就把他保护起来了,到达伊川郡五里洞后才让他回到了团宣传队。吴成德知道情况后,不禁摇了摇头:"这个鬼机灵。"
《战士生活报》是由师宣教科编辑,在秘书科刻版印刷的小报,师首长们很重视这张小小的教育部队的报纸。一套油印工具,由何雪泉从四川背到了朝鲜,师部秘书科的女同志刘寿梅、刘素心等都是从四川入伍的女中学生,她们的工作热情很高,报纸蜡版的刻制是她们的"专利。"
张城垣是山西垣曲人,个子不高,年龄不大已是宣教科的老干事,也是《战士生活报》的负责人,也可谓主编。如同孟伟哉的"助理编辑"并未正式任命,他的"编辑"或"主编"亦未有任命文件,只是科内的责任制分工。
一八〇师在铁原前线接防友军阵地后,第五三九团二营五连先打了第一个战斗。打这一仗的目的,主要想改善六十军的防御态势,为即将发动的大进攻创造有利条件。因为美军占据的山势高于六十军现有阵地,他们居高临下监视着部队的行动,所以必须将它拿下,才对部队有利。
一仗打得很漂亮。在充分的火力准备后,五连连长樊立贵指挥部队,仅用十多分锺就攻占了敌人阵地,歼灭了防守该阵地的美军一个排,而五连无一伤亡。在这个阵地上,他们除缴获美军若干武器外,还缴获了5部步话机。为取得对美军作战经验,营长马兴旺和教导员关志超紧随突击排冲上阵地,这使战士们受到极大鼓舞。
师首长对此战很满意,吴成德让张城垣去了解战斗情况。一天夜里,张城垣带着孟伟哉下部队,由于部队刚刚接防几天,五三九团政治处带队的同志对五连的路线、位置不熟,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他们。一线战斗部队虽未找到,但他们却看到了一线战场,在一片很大的洼地上,弯弯曲曲的堑壕、单兵射击掩体、被踏踩的泥烂的地面、弹坑、零散的掩蔽部、横七竖八的烂木头、冒着青烟散了架的车辆、轮胎、毁坏的草屋和远处的山影都在夜色中沉默着。没有敌机呼啸,没有炮火轰鸣,没有呐喊厮杀,他们3个人都沉默无语。在朝鲜这个全新的战场上,面对着全新的作战对手,有许多他们不知道和想不到的事,他们似乎还没有找到处在战场上的感觉…….
4月22日黄昏,在 38度线附近的100公里地段上,志愿军部队突然万炮齐鸣,无数炮弹如暴风骤雨般地向"联合国军"阵地砸去,中朝军队打响了第5次战役。
中朝百万大军分为左、中、右3个突击集团,左翼突击集团的九兵团指挥二十、二十六、二十七军以及三十九、四十军,配属炮兵第一师5个营、炮兵第二师1个营和防坦克炮兵第三十一师1个团从左翼突破。右翼突击集团的十九兵团指挥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3个军及人民军第一军团,配属炮兵第八师1个团,在德崛洞、临津江一线突破。中央突击集团为三兵团,指挥十二、十五、六十军配属炮兵第二师2个团、防坦克炮兵1个团,从三串里至新光洞15公里的正面上突破。人民军第三、第五军团,以一部兵力于杨口以北地区积极钳制美第二、第七师,主力从榆木洞至牛卧里地段突破。
六十军入朝后,很快就接替了六十三军一八八师黑石洞和二十六军二十八师铁原西南的防御阵地,在抗击美军的进攻掩护主力集结防守,在天德山、月夜山和高台山的一八一师连续4天击退了敌美三师和土耳其旅的7次进攻歼敌千馀人,阻滞了李奇微的"狂暴行动",为5次战役保持了有利的出击阵地,取得了出国首战的胜利,军长韦杰对全军参加第5次战役充满了胜利的信心。这次战役,彭总给三兵团的任务是中线集团歼灭涟川地区的美三师和土耳其旅,尔后向南突击协同两翼主力合歼抱川地区的美军。六十军为兵团左翼,全兵团的突破正面只有15公里,而六十军的突破正面仅为7公里,实际上也只有两条山脊。人多了很难展开,为此六十军决定一八一师为第一梯队,担任主攻,一七九师和一八〇师五三八团担任第二梯队,一八〇师五三九团五四〇团为预备队。
战斗打响后,五四一团以勇猛的动作,从左翼插入敌人侧后一举突破了土耳其旅防线,至25日,五四二团占领了地藏峰高地,一八一师已控制了汉滩江以北全部阵地。经过中朝军队连续奋战,虽在加平方向打开了战役缺口,对敌侧翼形成了严重威胁,但战役总的发展形成平推,美军撤退很快,所以歼敌不多。志愿军总部鉴于在汉城以北歼敌的机会已失,遂于29日命令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战斗。
一八〇师作为军的预备队,此时已到达距汉城不到 20公里的釜谷里、退溪院里地区。一路跟着军里前进,甚至还未开火,却要回撤休整,郑师长有些不快,战士们也觉得有些遗憾。甚至一些美国兵不会打仗,趴在地上射击时要铺军毯,见到志愿军就"逃跑"等等盲目乐观传说也在部队中蔓延。看着别人打仗,自己一枪未放,心里挺难受,郑其贵尤其如此。一八〇师并不是一支不能打仗的部队,尽管一七九师有"临汾旅"的光荣称号,一八一师有"皮旅"的称号,但一八〇师在进军大西南上一直是全军的先锋师,要是在朝鲜捞不上仗打,对不起全师千辛万苦才赶到前线的部队不说,怎么对得起盼望他们打胜仗的祖国亲人。
"老吴,我们要向军里请战",郑师长点燃了一支烟,看着炮弹箱上的地图说。
吴成德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郑师长和全师指战员此时此刻的心情。
张城垣拿着写好的请战书让吴主任签名。"你去找一根针来。"吴成德对张城垣说。
郑其贵和吴成德一起,用细细的钢针扎破自己的手指,在送交军里的请战书上郑重地签下了他们的名字,并按了血手印!
5次战役第2阶段战斗的前夕,六十军军长韦杰接到了郑其贵、吴成德这封血写的请战书:
"我们代表全师指战员请战,请把下次战役第一梯队的光荣任务交给我们,如不能按时完成任务,我们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