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20集团军，霍揆彰接军长报：截获日军密电！腾冲战役打响

在腾冲县城南一公里处，有一座占地五公顷的墓园，叫"国殇墓园"。这座墓园是为了纪念中国远征军在腾冲攻坚拔城战役中，阵亡官兵和死难群众，而于1945年7月1日建成的。纪念碑上有这样一段文字：

"1944 年反攻腾冲，自夏徂秋，大小四十馀战，共歼敌联队长藏重康美以下万馀人，虏获无算。我军亦阵亡覃子斌、李颐等官兵八千馀人，伤者近万人。"

寥寥数语，当年腾冲一战之惨烈，可见一斑。我们把历史翻回到 1944 年 6 月末。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指挥部。

霍揆彰伏在办公桌前，正专心阅读着一张最新一期《大公报》。蓦地，一道醒目标题——《我们攻到腾冲外围》，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文章写道：

"当我军肃清残敌，跃立高黎贡山，俯瞰那龙川江一带平原，弟兄们莫不喜形于色。他们在云雾蛮瘴奇寒苦雨中，喋血奋战，完成了不平凡的任务。而今眼见这村落棋布阡陌交通的所在，仿佛世外桃源，岂肯让敌人再事盘踞。于是，乘胜追奔逐北，不过四天，便将腾北龙川江东岸之敌扫荡一空，攻到腾冲外围。"

霍揆彰兴奋了，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踱步到墙上的作战地图前，运筹着攻城方案。

腾冲是一座群山环抱的古城，始建于明代。城墙方圆约四公里，高约七米，厚四米，城垣坚固，外有护城河为障。腾冲东望大理、西通孟拱，北控片马，南瞰瓦城（曼德勒）。腾八（腾冲至八莫）、腾龙（腾冲至龙陵）、腾保（腾冲至保山）三条公路辐转于此，是滇西重镇。

霍揆彰仔细察看腾冲外围地势——背枕来凤山，西依宝凤山，北对高良山，东临飞凤山。地图上有一段蝇头小字提示："腾冲由日军藏重康美强大混成旅守备，约二千馀人。"他把目光又移到来凤山。见来凤山自西北而东南有四个高地：营盘坡、文华塔、二台坡、象鼻山。

霍揆彰正沉思着。这时，一个作战参谋走近他身边，轻声报告："五十三军周军长的电话。"霍揆彰接过话筒，说："我是霍揆彰。"

话筒里传来对方的声音："我是周福成，有一重要情报向总指挥报告。"

霍揆彰："请周军长讲。"

周福成："我军破获日军第五十六师团一份密电，敌欲抽调守备腾冲的一四八联队第三大队增援龙陵。"

霍揆彰一震，顿感情报关系重大，与周福成通完话，立即将这一情报向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部作了汇报。

保山马王屯，远征军司令长官部。

卫立煌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乘敌军向龙陵调动之际，令第二十集团军迅速南下，攻击并占领腾冲。

第二十集团军指挥部。

霍揆彰接到卫立煌的进军命令后，立即作出部署：以第五十四军为右翼，沿顺江至腾冲公路攻占宝凤山、来凤山，协同第五十三军包围攻击腾冲；以第五十三军为左翼，以一部占领杌猛山、向阳桥一带高地，其馀部队向飞凤山攻击。鉴于腾冲是日军在滇西最大和最坚固的据点。霍揆彰决定，第二十集团军各部在攻击前，先以炮兵轰击，并要求美军第十四航空队（即陈纳德率领的飞虎队）对腾冲进行轰炸。

7 月2 日拂晓，第二十集团军所辖第五十三、第五十四两个军计五个师，向腾冲外围的日军各据点展开了全面猛攻。

董振铎生前珍藏的 1944 年 7 月 6 日《大公报》战地记者对此有如下报道："让我叙述一个令人最兴奋的场面，那是7 月2日，碧空中白云朵朵，是雨季里难得的好晴天。我们在城西北炮兵观测所俯视腾冲，觉得'山河风景原无异，地廓人民半己非。'街市阗然，房屋大都颓毁。腾冲简直是一座死城。一会儿，盟机大编队风驰电掣而降，对来凤山及城厢敌阵地轮番轰炸八次，真痛快！七年来敌机肆虐的血债，也有报复的今天。重返家园的乡民见我铁鸟扬威，男女老幼莫不欢欣鼓舞……12时 30 分，又有九架中型轰炸机对城垣之敌予以无情之狂炸，顿时浓烟四起。我炮兵也发挥威力，集中发射。于是步兵紧跟着冲锋向前"。

经十馀日激战，第二十集团军各攻击部队先后占领腾冲外围的飞凤山、宝凤山、高良山等高地，切断了腾八、腾龙、腾保三条公路。仅剩来凤山高地强攻数次而不克。

来凤山是一金字塔形的五座山峰——营盘坡、文华塔、二台坡、象鼻山、来凤寺组成。中峰来凤寺比腾冲城墙高出一百五十米。日军在五座山峰的堡垒有堑壕互相连通，山的半腰有隧道通往城内，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要之口。

腾冲老草坡，第二十集团军指挥部。这是一栋土坯房，似北京的四合院，两厢及北房是参谋部，南房是指挥所。

一时间，小小指挥所云集着第二十集团军的军师级将佐。霍揆彰手握标志杆，指着墙上挂着的腾冲作战地图，放慢了语调说："腾冲背枕来凤山，我军必先攻取来凤山之敌阵地，则腾城失其依托，故可胜之。"霍揆彰讲话善用文言。

军师长们纷纷点头，同意霍揆彰的分析。霍揆彰："因此，我决定集中力量先歼灭来凤山之敌，再攻击腾冲城！"

军师长们又纷纷点头，表示同意。霍揆彰："令五十三军担任主攻。预二师、第三十六师配属山炮、重迫击炮各一营攻击来凤山日军各据点；第一一六师和一三○师配属山炮、重迫击炮各两个连，先攻占来凤山东南各据点，再攻击来凤山。"

军师长们起立，接受了攻击任务。

7 月17 日，霍揆彰召集第二十集团军军师长作战会议的第二天，各部队按部署向来凤山发起进攻。但因连日大雨，美空军无法配合，战至 7 月 25日，进展甚微。7 月 26 日，天气转晴，第二十集团军向来凤山发动了第二次总攻。

董振铎珍藏的 1944年 8 月3日《大公报》战地记者作了如下报道："26 日天气居然放晴，南风拂面，高原之夏似江南春天。晨间，霍揆彰总司令下令总攻，并亲临前线指挥。记者随往观战，愉快异常。我将士磨砺以待，只待盟机来助战，即开始攻击。晌午，通讯机四架翱翔而至，旋又有运输机多架在阵地后方投送枪弹。约莫半个小时，南天层云中露出几点黑影，隆隆之声渐近，飞临头上认明是 P-38 式飞机十架，向来凤山及腾垣盘旋。我炮兵亦即指示目标，发射白烟，飞机乃俯冲向敌阵投弹，一阵机枪扫射。我炮兵也集中发射，步兵紧随冲锋。步兵以'火焰喷射器'烧得敌人焦头烂额。这玩艺儿在中国战场上还是第一次使用，燃烧时发热在二千度以上，喷射距离可达六十码，据守的敌人就被这新式武器解决了。文华塔乃敌之母阵地，而且还有粮弹仓库，敌决不甘心放弃，趁当夜大雨倾盆，增援向我猛烈反扑。27日晨1 时 20 分，被其趁暗突入。我军反复争夺，至 8时将敌全部击溃，文华塔失而复得。我居高临下，继续攻击二台坡、象鼻山。12 时左右，这两个据点又被攻克。然后即以火力移向来峰寺，敌无法立足，溃退于山下六保街。我下午2时 40分，完全占领敌所恃为要塞的来凤山，前后不过二十六个小时"。

1944年7月 27 日，远征军完全占领来凤山，包围腾冲城。战斗自此由外围争夺战转入城区攻防战。

腾冲东门，日军守备队本部。眼凶面狰，嘴上蓄着短短胡子的藏重康美手扶指挥刀向守备腾冲城各阵地指挥官们，宣读着五十六师团长松山祐三的命令："在师团主力龙陵会战期间，要死守腾冲。""哈依！"

1944 年 8 月 2 日，经过几天的充分准备，第二十集团军向腾冲城区发动总攻。

保山，美十四航空队机场。

三颗绿色信号弹升空，战鹰呼啸起飞。

8月2日上午11时，六架 P-32式飞机蓦然出现于城区上空，扫射投弹；继而几十架 P-40 式飞机轮番低飞轰炸。弹下时，山摇地撼，威力惊人，命中城墙东南角，炸开大缺口一处。下午 2 时许，远征军在猛烈炮火掩护下，奋勇攻击，迄黄昏，城东南角已被攀登占领。霍揆彰站在来凤山观战，犹如置身电影院观看战斗片，这情景实是抗战以来他所见到的第一遭。轰炸机径自扬威，指挥机不断指挥炮兵射击，步兵前进时有如运动场上锦标赛，谁也不甘落后，那紧张的一幕真精彩。环观的将士啧啧称道："出气了！出了这口气！"东南角远征军扩张阵地，3 日已扩展到方圆五十公尺。傍晚敌来反扑，被击退。城下之敌，则踞钳形工事中，机枪交叉架设，敌兵皆上刺刀，怒目警戒，远征车如果冲下去，只有白白牺牲。好在下午 3时 40 分，盟机又在西南角炸毁一缺口。远征军炮兵当即猛烈射击，步兵同时勇猛冲入，与敌肉搏，争夺终宵。

8 月 4日，霍揆彰正召集各军、师长研究攻城及巷战方案，卫立煌打来电话。卫立煌："霍揆彰吗？ 腾冲的战况怎么样？"

霍揆彰："我二十集团军连日来在强大炮、空火力掩护下发动猛攻。但敌军利用腾冲高厚坚固的城墙构成上下三层立体火网。而且城东、西、北三面地形开阔，河流纵横，接近困难。至今未能一举突破日军城垣防线。"

卫立煌："我军伤亡情况怎么样？"霍揆彰："阵亡一千馀人，伤近二千。"对方没有说话。稍许，又传来卫立煌的声音："我再请盟机轰炸，你认为怎么样？"霍揆彰："太好了！我们也是这样打算。"

8 月5日晨，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美军第十四航空队的十五架P—40式轰炸机出现在腾冲上空，这座灰濛蒙的古城尽收眼底。突然，三架飞机闪电般从前方向腾冲城垣俯冲下来，打开了投弹舱，数百枚炸弹从天空洒落下来……炸弹纷纷落到腾冲城垣内外，腾冲城区连续发生震动，腾起无数道冲天的烟云，爆出道道火光。紧接着，第二梯队、第三梯队……轮番轰炸，将城墙炸开十三处缺口。第二十集团军各部经缺口突入城内，但均被敌军所阻。

6 日、7 日、8 日、9日，美军第十四航空队连续对腾冲城内敌人阵地轰炸扫射。腾冲日军守备本部被数发大型炸弹命中，守备队长藏重康美被当场炸死。太田正人大尉继任守备队长，继续指挥残敌顽抗。

腾冲街巷已变成一座集体的坟墓。时至夏季，腐臭气味冲天，顺风而送十数里。

8日至 12日阴雨不止，远征军城垣部队击退敌人连夜之反扑。13 日放晴，远征军攻入城西南角三个阵地。14 日晨，又击退敌之四次反扑，美第十四航空队又对城内敌阵地猛烈轰炸。15 日拂晓，漫天大雾，远征军由美空军协助，继续猛烈攻城，从两处缺口突入城内，敌组织反攻，先后八次均被击退。16 日，敌向远征军反扑六次，均被击退……22日美机四十馀架自密支那飞来助战，远征军与敌巷战竟日。

夜去昼来，斗转星移。转眼间，日历已翻到1944年 9月。腾冲城日军残敌虽只剩不足一千人，却凭借坚固工事作垂死抵抗。远征军攻击城区各部队在巷战中，每推进一米均要付出沉重代价。

腾冲老草坡，第二十集团军指挥部。这一天是1944年9月9日。第二十集团军军、师长分别列队两排，笔直挺立等候霍揆彰训话。霍揆彰阴沉着脸，两道黑眉直竖，庄重地说："蒋总司令电谕！"众军、师长刷地肃穆、立正。霍揆彰："蒋总司令训令：腾冲必须在 9月18日国耻纪念日之前夺回。"

此刻，在场的无论是谁，都能掂量出蒋介石这道训令的分量。互相递个眼神，没有言语。

霍揆彰："为实现蒋总司令之训令，令第五十三、第五十四两军以文星楼为界，紧缩包围圈，扫荡困守东北角之残敌。9月18 日以前再攻不克，军法从事！"

散会后，各攻击部队掘坑道、夺街巷与残敌展开最后决战。文家巷。这条巷前面临街，后面是倾塌民宅。第一一六师主力在一阵炮击过后，冲进巷内。敌人在屋脊上、巷宅中集中火力向远征军猛扫。前面的几十名远征军士兵倒下去，后面的士兵又冲上前。经四五个锺点激战，守敌孤立无援，战斗力不断下降，枪弹声逐渐稀疏下来……

龙王庙。远征军第五十四军预二师主力效仿《远征军战报》载文中国驻印军密支那坑道战的作法，掘坑道至敌龙王庙据点一丈远时，集中轻、重机关枪，像"爆豆子"般地一阵猛射后，"敢死队"手端轻机关枪、汤姆冲锋枪、刺刀冲进敌阵地，经两个小时肉搏战，占领了龙王庙。

腾冲日军守备队继任队长太田正人欲从此突围，被第二十集团军特务营及直属部队包围。经近两个小时激战，日军只剩下不足十人。太田正人见已临末日，令卫兵烧毁太阳旗和电报密码后，自身坐在一棵被炸断的树桩上，目视日本本土，解开上衣，反握指挥刀切腹自杀。

1944年 9月14 日，第二十集团军攻克腾冲城。此后，蒋介石为腾冲之攻坚纪念馆题匾："碧血千秋"；于右任题匾："忠烈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