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渡嘉陵江,老船工感叹:活60多年,未见过山里行船、峰顶架桥
渡江作战,渡河器材是个大问题。川军西逃时,已经将东岸所有的船只清得一干二净,或抢走或击沉、烧毁了。这个问题,早在红四方面军决定发起嘉陵江战役时,就已经考虑到了,就是要自己动手造船,但是又不能让对岸敌人发现,以免暴露战役意图。为此,徐向前总指挥亲自带人翻山越岭,寻找造船的合适地点。最后,选定在苍溪和阆中之间的塔子山背后的王渡场作为造船场。这里与嘉陵江仅一山之隔,地面平坦,便于集结部队;周围山高林密,便于隐蔽造船;该地域有一个嘉陵江的支流东河,可以进行强渡演习和战前模拟练兵。
造船厂就在这里临时建了起来,“扎桥坊”也盖起来了。一切都是白手起家,连一块木料,甚至一个铁钉都没有。造船厂虽然建立在密林之中,但新砍伐的木材不能用。根据地人民听说红军要造船渡江,无论从人力、物力,还是从财力上都给予了全力的支援。
老船工们背着干粮带着工具从大巴山下跋山涉水、星夜兼程地赶来了,青壮年们也把自家的木板扛来了,人民群众把自己点灯用的甚至是油漆嫁妆的桐油都送来了,成百上千人紧张地干起来了。
没有铁钉,红军就到处收集破锅,甚至把庙里的废锺也弄来,想办法将其敲成碎块;没有熔炉,红军就在地上挖一个深坑,燃起耐烧的木材,把碎铁块放进去,慢慢烧红,再经锤打,制成造船需要的钉子。经过紧张而艰苦的努力,70 多只木船和3 座竹扎便桥的构件都按期造了出来。与此同时,准备渡江的红军战士们,在嘉陵江支流的东河上,开始进行刻苦训练,练习划船、泅水技术,演练登陆、突破、巩固阵地、扩大战果,并向纵深穿插等一系列战术动作。东河这一地带的地形与主渡点的地形十分相似。红军战士们在船造好以前,主要进行登陆战斗训练。在船只部分造好以后,立即转入夜间航渡演练。等全部船只造完以后,红军战士们渡江的技术、战术动作已经练得相当娴熟了。
此外,为隐蔽红军战役意图,红军采取了各种严格保密措施,使所有的作战准备始终处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进行。到3 月下旬,红军全部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红军战士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待着渡江作战命令的下达,有的战士甚至连觉也睡不着了。
红四方面军渡江作战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将船只和竹桥抬到渡口,因为靠沿、桥之地,离作战渡口还有三十多里的山路。必须在开战之前将造好的船、桥隐蔽地运送到渡江口附近。这项工作只能用人们的双肩来完成,为了保密,还只能在夜间进行。
1935 年3 月27日下午6时,太阳被群山吞没了,炊烟弥漫山野,抬船的队伍一队接着一队出发了。顿时,川北嘉陵江边一座叫作凉风垭的大山的各条小路上开始热闹起来。一队队、一簇簇的人流,抬着木船、竹筏和各种浮桥构件,迈着沉重的步伐,压低声音喊着号子,向凉风垭的主峰缓慢前进。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人们既不能打火把,也不能大声喊号子,一切必须隐蔽、秘密、有条不紊地进行。夜幕笼罩大地,山风呼呼作响,道路荆棘丛生。
凉风垭高耸入云,既陡且险。仅有的小路,平时白天走人尚且困难,如今靠人力在夜间把大船和便桥抬过山去,困难可想而知!在这天深夜里,不知有多少人的肩磨破了,衣服撕烂了,皮肉出血了。三十多里的翻山路,最陡的地方,前面人的脚跟几乎碰到后面人的鼻子,被抬的船和桥几乎直立起来,一旦失手就会连人带物滚下山崖,人死船散。抬船队伍艰难地行进着。但是,人们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与高兴。一位“老嘉陵”的船工说:“我活了60 多岁,走遍了全四川,只见水里行舟,河面架桥,从未见过山里行船,峰顶架桥的。这样破天荒的事,我现在亲眼见了,亲手干了,真是开了眼。要不是共产党和红军,连想都不敢想啊!”
经过军民的共同努力,70多只木船、3 座浮桥的构件,硬是在一夜之间从 30里外翻越凉风垭大山,被抬到了塔子山下,这是何等的大工程,需要多少人力,又要克服多少困难啊!负责动员群众的红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傅锺等人,此刻的心情真是又自豪,又紧张。
嘉陵江涛日夜流,声声拍打战士心。塔子山下大军云集,上万人马隐蔽在密林中,等待方面军总部的命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担任主攻任务的红三十军副军长程世才和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不时地看看怀表。太阳刚一落山,江面上就升起了大雾,给即将渡江的红军战士增加了一层保护色,也把战前的嘉陵江装点得颇具诗情画意。
“急袭渡江!”28 日晚9时,徐向前在前线指挥部发出了渡江命令。各作战部队按照预定部署,分三路大军,分头展开行动。
红三十军八十八师二六三团两个营和方面军教导营组成的渡江突击队,在程世才、熊厚发的指挥下,如离弦之箭,直往对岸射去。由于有江涛和夜色掩护,直到离西岸 50 米处,川军哨兵才开始发觉。
“谁?干什么的?”哨兵一面大声吆喝,一面用手电照射着江面。由于红军保密措施严格,直到这时,川军还不知道红军大部队过江,还以为是自己的船只。红军对此不予理睬,只管拼命向前划船,抓紧抢渡。
“再不停住就开枪了!”直到红军离西岸还剩 20 米时,哨兵才明白是红军渡江,于是慌忙开枪射击。这时,红军突击队船只大部分已经靠岸,少部分船只已经接近岸边。
“变奇袭为强渡!同志们,上!”船头机枪一齐向敌军开了火。川军开始还击,有的船只被打翻,战士们便不顾一切泅水登岸。
“瞄准敌前沿阵地,狠狠地打!”塔子山上的炮兵指挥王维舟下达了命令。红四方面军仅有的 20 门迫击炮一齐开了火。
由于红军居高临下,隐蔽接近敌军,对岸敌军火力还没有充分展开,红军突击队就已胜利登岸,全歼守敌田颂尧的1个营,击退了左右两翼敌人的反扑,击毙敌团长陈登朴,占领了杜里坝、老君堂、胡家场一带的登陆场,巩固了滩头阵│地。此时晨曦微露,主攻师第二梯队正迅速渡江,不到两小时,第二六三团已全部登上嘉陵江西岸。
29 日拂晓,红八十八师后续部队第二六八团、第二六五团投入战斗,渡江登岸,迅速攻占了飞虎山、万年山、高城山等制高点,并与从思依场方向前来增援的敌江防总预备队1个旅展开激战。此时,程世才已随第二六三团第三营过江,接到部属第八十九师顺利过江的报告,于是,他急令第八十九师乘机向增援之敌侧后穿插进攻,增援之敌终于抵挡不住,开始向剑阁方向溃退,红军战士则乘势穷追猛打。熊厚发率第八十八师一天内向前推进70馀里,全歼敌刘汉雄1个旅。第八十八师终于以很小的代价,胜利完成了突击渡江任务。
就在中路三十军渡江突击队得手之际,红四方面军另两支部队也同时投入了渡江作战。右翼红三十一军在苍溪以北的鸳溪口强渡成功,左翼红九军也于阆中以北渡过嘉陵江,歼敌一部,向纵深扩展。
随后,第二梯队红四军也开始渡江,这时红军总部工兵连已在江上架起一座浮桥,红四军是踏着晃晃悠悠的浮桥过江的。驻扎的浮桥受江水冲击,时起时落,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国民党军的几架飞机,带着“哭泣”似的呼啸声在上空盘旋,扔下的炸弹不时在浮桥两侧江面掀起一股股水柱。战士们视若无睹,迅速有序地向对岸冲去。渡过江后,红四军分出一部兵力配合红九军的行动。
至此,红四方面军4个军的兵力全部投入战斗。各路红军迅猛向敌纵深及其两翼发展进攻。嘉陵江西岸的敌人在红军多路而有重点的进攻面前,顿时慌了手脚,顾此失彼,敌第一道防线迅速被红军突破。
徐向前和方面军指挥部,于次日上午跟随红三十军过了江,向剑阁方向前进。三十军副军长程世才骑马赶去指挥部报告。他见徐向前满身是泥,正蹲在地上飞快地写着给各军的命令。徐向前见他来了,高兴地站起来。程世才迎上去兴奋地说:“我们渡江成功了!敌人垮了,部队正向剑阁方向前进!”徐向前也非常高兴地说:“九军、三十一军也渡江成功了,你们打得很好,完全按预定计划实现了!”接着,又说:“下一步要抓住目前的有利战机,继续追击,迅速向纵深发展,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明天部队应继续向剑阁猛进!”
按照计划和战事的发展,红军兵分三路,以疾风扫落叶之势,席卷沿江敌人。
由于红军行动神速,整个沿江防线的敌人乱作一团,电话打来打去,乱喊乱叫,被快速推进的红军听得一清二楚。当徐向前刚进剑阁,别处的川军不知剑阁已失,打来电话询问:“赤匪到哪里了?你们怎么样呀?”这时,有的红军干部回答倒干脆:“老子是红军,你们完蛋啦!”徐向前对这种不过脑子的回答,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叫通信队把电话机都统一守起来,通知部队,敌人再来电话就装作是他们的人回答,趁机了解敌情,迷惑敌人,以便我们随时调整战斗部署。
程世才遇到了一段更有趣的插曲。29 日下午 3 点多锺,他来到一座小山旁,忽然注意到村东头的一个四合院周围有许多电话线,院里还架着天线。莫非是敌人的联络点?程世才立即命令1个排包围了这所院子,果然是敌人的一个联络站。为首的是一个川军中校,长得白白胖胖,身穿灰色服装,脚上穿着黑亮的皮鞋。程世才问他:“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中校回答:“我是不久前从庐山军官学校毕业的团长,在这里负责阆中、苍溪、剑阁及周围各部队的联络。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我是中央军的,你介绍一下情况,”程世才冒充敌军说道。“听说红军从苍溪过了嘉陵江,阆中方面也有情况,剑阁有我军1个旅正前往增援,具体情况还不大清楚。”接着中校又说,“距这里10里远的西北,有我们的一个医院,由1个连负责警卫。”他神气十足,得意洋洋,压根没料到红军会如此神速来到他跟前。
“我们就是红军。”程世才说。“红军!”中校猛然紧张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兄,别开玩笑了,我们有这么多队伍,又有滔滔翻滚的嘉陵江,红军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他还一本正经地接着说:“我在庐山军官学校里,蒋委员长给我们训过话,你们中央军也不能这样对待川军,快把枪还给我们吧。”等到他彻底明白面前的人真是红军时,立即吓得瘫软在地上。”自然,根据这位川军中校提供的情况,程世才命令二六八团团长熊德成率该团第一营攻占了那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