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裕乡组织民兵连,本打算苦口婆心劝说,谁料报名者踏翻人武部
“没有祖国边疆的安宁,就没有万元户的今天。我们‘三七’之乡的人富了,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很穷;我们渴望和平安宁,有人想破坏和平安宁。我们不敢忘记自己的责任!”这是文山县古木区民兵们说的一段情操高尚而又把人引入一个新的境地的话。
古木区是一个盛产名贵药材“三七”的富裕之乡,1985年全区人收入2077元,出现近300个“万元户”。其中古木镇,1125户人家就有973户种植“三七”,有的户收入在1984年就高达40多万元。1984年底,上级要求迅速组织一支支前民兵连赴老山执行任务,全区干部共同努力,在3天时间内就从500多名报名者中组建成100人的支前队伍,其中万元户有32人。
在老山支前中,古木区民兵连负责11个阵地的物资供给、弹药补充和运送伤员、烈士等任务。他们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在两个多月时间里为部队运送炮弹2.1599万发,手榴弹269箱,子弹139箱,物资2.7万多斤。全连有89人立功受奖,15人火线入党,22人入团。为表彰他们的功绩,1986年10月,云南省委、省政府给该连记了集体一等功,并授予他们“老山支前模范连”的光荣称号。

代成宽,古木区人武部部长,也是老山支前民兵连的连长。这个健谈的35岁的汉子,虽瘦,却颇有雄风铁骨的味道。他讲述了当初动员民兵参战支前的动人情景。
“1984年,是我区经济收入增长最快的一年。这一年,家家户户生产积极性十分高涨,劳动致富的劲头特别足。10月份,正是搭棚子播种‘三七’的黄金季节。就在这个时候,上级命令我们组建100人的支前民兵连,到老山支前参战。当时,我们区里的几个专武干部真有点担心了,这个任务完成得了吗?我们开始有些担心!"代成宽说着,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彼时彼地。
是的,在商品经济条件下,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里,钱这东西,并不显得多馀烫手,人人觉得可爱可亲。在古木区这个“三七”之乡,谁舍得离开自家的那块日夜盘桓相依为命的“三七”地呢?伸手一抓,那地里就是大扎大扎的钞票。一个劳动力在“三七”地里劳动,每天至少也要收入四五十元,而到前线参战,每天只能领到两元钱的报酬,何况还要冒着流血牺牲的危险。孰利孰弊,昭若明镜。
动员吧,赶快动员!
区党委召开了专门会议,党委书记罗正清带着委员们和人武干部马不停蹄地下到各乡去进行紧急动员。他们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双骆驼般的腿,准备翻山过岭走家串户面对小老弟大老哥的进行苦口婆心地游说。
料不到的是,刚下达动员命令,在短短的3天时间内,全区就有500多人报名,坚决要求支前参战。面对着这样一片爱国热忱,作为人武干部代成宽们的心潮怎么也不能平静,眼角开始湿润了。

唐正春,48岁,儿子外出承包工程去了,他来到区人武部,突兀兀地说:“儿子不在,老子抵上了!”
56岁的郭贵仁,解放初期当过游击队员,打过仗,边报名边解释:“我对老山这一带地形熟悉,这次参战支前,给去要去,不给去也得去。老将不减当年勇,谁跟我比比手劲?”说着,捋起袖子,攥起了拳头,蚯蚓般的青筋在手臂上一个劲地暴跳。
陈金刚,这个42岁的中年汉子,对着区委书记罗正淸的面说:“我就是把‘三七’全部卖了,也要上前线。不为别的,就为以后安安生生地种种‘三七’。”
71岁的龚发仙,是个土改时的老党员,她几乎是带着哭音对区党委恳求,上前线漏掉别人可.以,不能漏掉她这个老党员。涌来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老子替儿子报名,媳妇替丈夫报名,姑娘为情人报名,小伙子们为自己报名,一时间,进进出出的无数双紧张忙碌的脚,差点把区人武部的门槛踢翻。
在喝足吃饱后,望见了边境上袅袅升起的狼烟;在衣兜里塞满人民币的同时,没有忘记保家卫国。钱,在神圣的义务面前,变得逊色了。
这就是世代扒土坷垃的老实巴交的农民!这就是“三七”之乡的百姓子民!怎样劝说前来报名的民兵回家去安心搞好生产发家致富?成了另一件伤脑筋的事摆在了人武干部们的面前。
真正用得上三寸不烂之舌了,外加上两条走不烂的腿。他们一会走东家,一会串西户,付出了比动员时几十倍的努力,经过两天两夜的说服工作,以“下次一定有你”为许诺,才勉强把几百号聚起来的民兵们劝说回家。

最后,区委作出了决定,根据各家的实际情况,从500来名报名者中选出100人,组建了一支精悍的民兵队伍。在这100人中,光万元户就占了32个。
这时,区人武部长代成宽才松了一口气。
1984年10月23日傍晚,古木区民兵连在连长代成宽的带领下,从家乡赶到了老山脚下。未待民兵们的心理完全适应战时环境,一场艰苦的考验,随着夜幕的降临,已悄悄地迫落到头上了。
“嘭嘭嘭!”敌人一阵排炮过来,就把炊事班刚扎下的帐篷炸了个蝴蝶飘飞。“妈吔,羊皮鼓炸裂了咧!”不知道谁这样紧张地嚷了一声。
当时的战斗异常激烈,急需炮弹。前沿部队某炮阵地打得只剩下了7发炮弹。雪中送炭需要人。一个命令到了民兵连:必须在天亮前将2700箱炮弹送上阵地。
2700箱,不是270箱。
这些民兵们坐了一天的卡车,由于不习惯颠簸,许多人一路上晕车呕吐,到达目的地后又由于敌炮的袭击,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了。除去后勤的,看家的,算来算去,全连能出动86人。2700箱炮弹,每人要完成30多箱的运送任务。每箱炮弹重58斤,每人每次只能扛两箱,合起来就得116斤。每人至少要跑16趟,而弹药库离高地有两公里多,往返一次4公里,16趟加起来就是60多公里。接受任务时离天亮只有7个半小时的时间了,即使在平时,这种坡陡路滑荆棘丛生的60多公里山路,7个多小时的跋涉,也是难以承受的。
“行吗,同志们?”民兵连党支部书记李贵达在队伍前作了简短的动员后,问。
“行!”民兵们众口齐声说。“别啰嗦那么多了,为了胜利今晚就是拼上老命也要把这2700箱炮弹送上阵地!”

出发了。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偏偏老天爷又下起小雨来,泥泞的山道,滑了。一条背负重载的长蛇在黑暗中艰难地蠕动着,不敢停息,不敢小憩。其间,有个200米左右长的又高又陡的山坡,被雨水一淋,又烂又滑,滑倒了,站起来,摔倒了,爬起来。下坡了,不知谁创造了一种“快速前进法”用屁股坐在地上就往下溜。这一创新的动作马上被大家无声地接受了,依样画葫芦。一趟又一趟,一箱又一箱,大家双脚几乎一直在运动着,没有停息过。咬着牙,拼着命,争分夺秒,终于赶在天亮前,把2700箱炮弹全部送上了阵地。
曙光降临了,民兵们躺倒在宿营地上,用眼光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全部呆了:所有人变成了泥猴,所有人的裤子都被撕成了条条。人人屁股和大腿上踩出了无数道血口,夜里竟然没一个人知觉,竟然没一个人喊痛。有人发现,陡坡上那条泥泞的小路,已经变成了一条滑亮的小沟,沟中,鲜红的血液还在涸渗着,碎布片如脸上的雀斑般地东一块西一块地嵌在紫酱色的泥土里。
民兵们激动得发抖,为自己的不是孬种。竟然没有人开口说什么话,只见一大片黑亮的脸庞上,一个劲地流露出完成任务后的喜悦和自豪。
到达老山脚下艰苦紧张的第一天过去后,任务进一步明确了:古木区民兵连负责完成前线11个高地的弹药物资运送包括抢运伤员烈士的艰巨任务。
12月18日夜晚,4卡车物资运到了,当夜要全部送到阵地上。民兵们每人背了四五次后,才运了一半。由于多日的超负荷劳动,民兵冯宝全背着一袋大米,走着走着,一下子就昏倒了。大家把他背回来后,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问:“运完了没有?”当同志们告诉他还有最后的一小部分物资时,他二话不说,就向卡车扑去。
32岁的民兵杨应昌,是个扛弹药的大力士,每箱29公斤的八二迫击炮弹,他把6箱捆到一起扛,29*6=174(公斤)。12月18日,他一气就扛了5趟,也就是说,他等于别人扛了15趟。望着他并不高大的个子,人们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但人们终于释然了。他当时说了三个字:“我拼了!”
12月19日,160箱炮弹要运送到83号高地。160箱炮弹并不算多。问题是,民兵连宿营地到83号高地之间,有60公尺的开阔地,越军为了截断我军的后勤供给线,一看见民工队,就用炮弹追着打,这60公尺的开阔地,成了名符其实的死亡区。这天,民兵们刚在开阔地露头,敌炮弹就砸过来了。民兵谭元样、解建波在开阔地当中,眼看炮弹就在头顶砸下来,就一个卧倒翻滚扑进—条满是泥浆的小沟里。炮弹爆炸的气浪掀起的泥浆把他俩全身盖得严丝合缝,差点窒息。大家把他们“挖”出来后,他们只会喘气不会说话了。待稍微小憩,他们又顽强地前进了。

到“李海欣高地”去,同样要经过这片小开阔地。同日,民兵们往高地送东西,越军的炮弹又砸过来了。代成刚,这个虎里虎气的24岁的后生,光着膀子,用根木棍挑着4桶干粮,只听—声炮响,刚准备卧倒,就觉得肩头一阵轻松,干粮桶不翼而飞。他朝左右一看,同伴谢庭万的小腿已被炸得血肉模糊,李成亮的右臂和腰部鲜血在汨汨外淌,而陈光辉的头皮已被削去了一大块,再往自己的身上一瞧,只见小腿的筋已被弹片拉断,麻酥酥地不能动弹了。
在这种情景下,民兵们没有退却和吓倒,安顿好负伤的弟兄们,接过他们留下的负荷,又马不停蹄地冲向了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