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战至弹尽粮绝,无人降敌,多次高呼: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桂军正向龙州包抄。
土匪正向龙州反扑。
民团正向龙州围攻。
龙州,因为红军守备薄弱,且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于是,这座南国边城,这座代表左江红色根据地的核心城镇很快动摇了。
时值1930年3月18日。
追悼左江农运领导人何建南的大会正在隆重举行,人们根本没有料到敌人会来得那么快。
桂军抄了近路。
是第一路游击司令冯飞龙给桂军让开的一条通路。这个原被李明瑞、俞作豫收编的土匪头子,一发现梁朝玑的二个团大军进逼,顿时吓破了胆。他没多加思考,便带着部队在土地好投降了桂军。
第一路游击副司令莫峻峰算有骨气,他没有跟随冯飞龙降敌。他一面派人到龙州报告敌情,一面带着他的五百多农军向上思县境内的十万大山退去……
左江根据地的中心——州城大门洞开了。
桂军从雷平直扑龙州,红军毫无准备。
红八军政治部主任何世昌正在主持万人大会,追悼被匪首黄飞虎杀害的何建南烈士。
会还没散,俞作豫、何世昌便听到城外远处响起枪声。他们还以为是土匪骚扰,只是增派了防卫和侦察。
这时,参谋长兼二纵队长宛旦平已发现情况不对劲,忙率两个连从宁明赶回龙州。
几乎是同时,左江特委书记严敏也发现了异常情况,便亲率农民赤卫军雷献廷的一个营从乡下赶回了龙州。
龙州东街已在激战,而红八军军部却还以为是小股土匪窜进城来骚扰。
“俞军长,不好了,桂军几千人包围了龙州城,除铁桥方向外,其馀三面已被敌节节压迫。桂军人多势众,我们已经没法顶住……
不管怎样的难以置信,但一切都是事实。
俞作豫傻眼了。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拿不出任何可以补救的措施。
“邓政委再三说过,一旦敌人来攻,即应向右江转移,与红七军会合。”宛以平对俞作豫提醒道。
“往右江的路已完全被敌人堵死,我们只有往水口河南岸地区撤退,实在不行,那就只好进入越南或到宁明、钦州附近的十万大山。”俞作豫很沮丧,但仍表现出军人的沉着,“不管怎样,我们得给打进城的敌人一点颜色看看,先重创他们,再说撤退。”
“看来只有这样了。”严敏刚从左县带来一个营的农民赤卫军,这可是雪中送炭。他对俞作像说,“请军长带军部和_纵队主力先走,我和一纵队长宛旦平同志断后掩护,二纵队可留一两个连给我们,再加上地方赤卫队,我们可以保住铁桥……”
“我是一军之长,不能这样先走,我要把整个战斗安排好才能撤,”作为红八军的最高指挥官,俞作豫深知他责任重大:
红八军生死存亡,左江红色政权的生死存亡,全在龙州城这一仗。
他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敌人;
他满以为凭着他手下掌握的一千多人枪,便可与敌人决一死战。
在军部转移之前,俞作豫下达了如下命令:
刘定西率一个营守西炮台至北门一带;
严敏指挥雷献廷赤卫军营的一个连守铁桥头,两个连守绩山至来凤亭;
机炮连据守来凤亭,以火力支援铁桥头;
紧接着,俞作豫让电话员接靖西一纵队,命令他们急速回援龙州。
然而,电话线已被敌割断。
于是,又改派出传令兵飞奔靖西,但中途被敌截住。
这样,一纵队与军部以及二纵队被完全切断了联系。
现在,就只有靠俞作豫自己了。靠他手上一纵队的三个营和赤卫大队,总共一千多人要抵挡近四千敌人的进攻。
俞作豫巡视在各处阵地上。
各阵地都打得异常激烈。
敌人欲断红军的后路。集中兵力几次从龙神庙、天后宫直冲过来,旨在抢占铁桥,分割消灭红八军。
另一股敌人从双溪直扑铁桥,被守卫在韦家祠的赤卫军打退。
红八军已到了顾此失彼的地步。一股敌人已抢占了凤凰山,正用机枪、迫击炮居高临下对红军猛烈射击。
红八军伤亡惨重,只好收缩阵地,退至水口河南岸地区。
敌人趁势突入北门西门,在太平街一带与红军发生激烈巷战。
宛旦平从北门至东门边战边退,节节抗阻,快到黄昏时终于退到了铁桥边……
凭借铁桥,宛旦平亲率一个连的红军将城北方向攻进的敌人死死地堵住了。
另一端是左江特委书记严敏指挥的工农赤卫军在与强敌苦战。
桥南头就是红八军军部,军部不撤走,铁桥就不能丢!
三路敌人志在速战速决,一举将红八军及其左江红色政权扼杀在襁褓之中。 火力越来越猛。
机枪在“嗒嗒嗒嗒”地响,迫击炮弹在“轰隆轰隆”的爆炸。
机枪弹打在铁桥上溅起闪闪的火花,迫击炮弹飞越水口河大铁桥直落到红八军军部驻地。
脆弱的指挥中枢已经撤出,留下的只是硝烟中的一片片废墟。
荷枪实弹的桂军,正向桥头发起猛烈的冲击。
红八军将上顽强抵抗,且战且退……
铁桥大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
俞作豫、何世昌决定:“撤出龙州,向南突围。”铁桥掩护部队被敌拖住,战也死,撤也死。
宛旦平说:“红军战士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
连中数弹,严敏、宛旦平战死龙州……
枪炮声、喊杀声,爆炸声,在大街上,在铁桥上,在水口河的江面上此起彼伏。
“在军部撤出之前,决不放弃铁桥!”宛旦平下达死命令,“没有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退出阵地!”
铁桥是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红八军参谋长兼二纵队长宛旦平亲自站在前沿阵地上指挥。将勇兵更勇!
宛旦平,这位曾在北伐战争中历经多次战事考验的指挥员,面对强敌突袭三面包抄的严峻局面,他沉着勇敢,临危不乱。但见他有条不紊地组织火力,将一批又一批冲向桥头阵地的敌人打了下去。
几次冲击与反冲击,红八军己力所不支。
紧要关头,援兵到了。是严敏带来的左县农民赤卫军一个营。
虽然不是正规部队,但兵到用时方恨少。
仗打到关键时刻是一个人顶一个人用!
赤卫军的战斗力不亚于正规部队。赤卫军一上阵,坚守桥头阵地的力量迅速得到加强。志在速胜的敌人竟无法前进一步。
战斗,从18日上午一直打到黄昏。
尽管打死打伤敌人八九百人,但红军伤亡人数也在不断增加。
敌人越来越多,进攻的火力愈来愈猛。红八军将士的伤亡越来越大,弹药也越打越少。
桥头阵地已无法再坚持。
如再硬顶下去,大批敌人增援过来。不仅整个龙州会即刻失守,坚守桥头阵地的红军将士也将会被拖住而与敌同归于尽……
一场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
再坚持下去,全军覆灭已在所难免。
俞作豫与何世昌商量后决定:“立即撤出龙州,由水口河南岸突围撤向凭祥、宁明一带山区。”
这是没有办法的一个办法。
这是没有出路的一条出路!
因为,东西北三面已完全被敌控制,想到靖西与第一纵队会合或北上寻找红七军已无可能。
“速传我的命令,让二纵队和赤卫军全部撤下来,向宁明一带边境山区撤退。”
俞作豫的这个命令很强硬,但为时已晚。
宛旦平指挥的二纵一个连和严敏指挥的赤卫军一个营已被敌完全拖住缠住。
他们已经无法脱身!
现在,他们战也是死,撤也是死。
要想不死,只有投降。
“红军战士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宛旦平从战斗一开始就这样对全体指战员说了。
春天的黄昏是血色的黄昏。
龙州3月18日的夜晚是悲壮的夜晚!
红八军军部在二纵队一营的掩护下已乘夜撤出龙州,直向凭祥退去。
然而,大铁桥阵地上的宛旦平和他指挥的二连将士全部壮烈牺牲。
宛旦平在铁桥北头连中数弹……
还有严敏和他率领的一个营赤卫军,除农民赤卫队营长雷献廷带少数人侥幸摸黑撤出之外,其馀全部牺牲.其中包括严敏和龙州工人赤卫队队长邓生……
红八军的二纵的另一个连坚守于黄家祠,凭借有利地形顽强抗敌,一直坚持到3月19日上午。当他们打死打伤大量敌人之后,发现自己已陷重围。全连战士战至弹尽粮绝,砸碎武器后全部牺牲,无人降敌。
红军誓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撼天动地,就连敌人见了也为之震动。桂军师长梁朝玑后来到阵地上看到全部砸枪殉难的红军战士后慨叹道:“这些人不得了,没有一个软骨头,认定跟共产党就横下一条心拼命,真是不可思议……”
敌人无法理解共产党红军的“拼命”精神,因为,他们不理解红军战士是怎样认定为穷人自己谋利益谋解放的明确理想。
当然,即便有了明确的理想和誓死如归的精神而没有天时地利和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最终也未必能取得战斗的胜利。
红八军己经彻底败了。
败出了龙州,败到了鸭仔滩。
幸好,这支由俞作豫亲自率领的突围部队遇上了救星。从凭祥赶来救援的陈钺所率一营到了。
于是,俞作豫命令这个营作后卫,掩护军部突围部队继续南撤,当晚十时许撤到了凭祥。
当时清点了一下人数,总共还有上千人枪。
看来,俞作豫历经磨难。红八军还没有完全垮掉。红八军幸存部队决定撤入十万大山。政治部主任何世昌陷进烂泥田被敌捕杀。
军长俞作像流徒香港被叛徒出卖引渡广州……
红花岗有绝命诗为证:“十载英名宜自慰,一腔热血岂徒流!”
“我们还可以与一纵队会合,最后与红七军一起反攻龙州!”俞作豫又来劲了。
在凭样召开的营以上干部会上,俞作豫方面总结龙州失守的教训,一方面给大家鼓劲打气。
“红八军落到今天这种局面,我要负主要责任。对突然扑入龙州的敌人,我们事先缺乏警惕性,对于守备祟善的冯飞龙动摇叛变,也一直未予充分估计,使强敌从雷平肖人龙州,把我们搞得措手不及。”说到这里,俞作豫非常沮丧,沮丧中仍保持着几分坚强,“为了掩护我们突出重围,我们牺牲了宛旦平、严敏等许多出色的领导同志,但我们还有上千人枪,加上第一纵队,全军还有两千多人,只要能与红七军会合,我们就能收复龙州,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俞作豫与何世昌商量后,决定将部队合并成一个团,任命刘定西为团长。
不一会儿,敌军从两面围追过来,新改建制的部队仓促应战,且战且退,沿着镇南关大道一退再退,一路伤亡一百馀人。
这支刚创建不到二个月的红八军,严格地说已经溃不成军。
再退,已是中越边境,法越鬼子正在那里等着缴中共红军的械。
难道就真的无路可退了?路是人走出来的。俞作豫深信不疑。
趁着夜色,俞作豫率部连夜退往宁明县的夏石乡,而后经明江、二哨、从海渊渡河,到达邕宁县的苏圩。
“我看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俞作豫说。
何世昌问:“什么路”
“到玉林附近的六万大山中去打游击。那一带靠近我们北流家乡,可四面回旋。”
“我认为这条路也太危险,据新得到的情报,桂系与粤军交战的主力部队正集结在贵县附近,如我们进入六万山区,必遭强敌围攻。”
俞作豫虽为一军之长,但他对于何世昌这位政治部主任的意见总是很尊重的。他问何世昌:“何主任,你觉得我们去哪是上策?”
“经邕宁县的大塘抒,而后去钦州的大寺,如遇敌入围堵,即可把部队带进十万大山。”
“好吧,就这样定,部队进十万大山。但我们俩必须去找红七军,不找到红七军,不向邓政委汇报我们这次失败的情况,心里总是不安。”
于是,俞作豫决定把部队交给刘定西团长带人十万大山,自己则与何世昌带三十名便衣卫士,拟绕道去找红七军。
两位领导人很快便择定了红八军的去向。
按照既定的路线,红八军幸存的七八百人枪开始向钦州行进。
天有不测风云。俞作豫、何世昌率便衣卫士一行三十多人走到马村,即受到冒充农民赤卫队的地方反动民团的突然包围袭击,何世昌在突围时不幸掉进了烂泥水田,被敌俘获后押解到南宁,不久即被枪杀…
这时,负责部队的刘定西公开叛变投敌,形势日趋险恶。
俞作像带着十多名卫士仓促撤退到吴圩山洞中,又受到地方民团包围。紧急关头,恰遇从左县撤退下来的第一路游击副司令莫峻峰集合农民赤卫队,将民团击溃后救出了俞作豫。
俞作豫,这位历经磨难的红八军军长,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保存革命火种,他决定让共产党员和政工人员设法自寻路径去香港找党组织或化装去右江找红七军。俞作豫自己单独化装踏上了前往香港的路途。
他万万没想到,这次踏上的是一条走向为革命献身的最后段险路。